2023-07-26 15:04发布
我和英语系讲师王雨芬成了我们“三十而立脱单小组”的最后漂流者。我的原因不难想象,既无富足的存款,又不懂得怎样哄女孩子开心。王雨芬不上岸,却是自己选择的。她长相标致,足以在任何场合赢得好几次异性的回眸,是个美人。她不上岸,实在是对对方的要求太高了——所以当同事们哄闹着要我们俩在一起时,我耸耸肩说,我是不介意啦,只是雨芬标准太高,怕是只有英国的查尔斯王子下凡,才有机会吧。 大家笑,王雨芬也笑。我戳中了她的心事,毕竟是老朋友。王雨芬对英国的绅士情有独钟。她的白马王子的美梦从十二岁在中学课堂流血做到三十二岁成为大学讲师。王雨芬的父母十分着急,一直以来王雨芬是他们在亲戚斗法大赛中押的法宝,可随着时间流逝,眼看着王雨芬成为人家嘴里的“剩女”。虽然不好听,但是她二姨,二姨夫,小舅妈们私下都这样叫。仿佛女人成了菜市场上的青菜萝卜,错过了最好的年华,便只好贬值了。 王雨芬母亲急了说,一拖再拖,有这么难么? 王雨芬说,宁缺毋滥,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如果找不到我的百分百男人,不嫁也罢。 每个周末,我、王雨芬还有我们学校新来的同事就一起跑各种相亲会,忙的不亦乐乎。穿上最好的衣服,对着镜子练习微笑,说一套重复到疲乏的自我介绍词。无非是,但求一佳人可以终老,好好过日子。对于我,真是这么简单的目的,我只想找一个简单的人,过简单的生活。但是仍然做不到。有的女士甚至一听说我是文学讲师后,便发了个“告辞”的表情,瞬间把我的微信删了。我问王雨芬,这是什么原因。王雨芬说,你要相信,这是时代的原因,你这样的人二十年前很受欢迎,现在大家躲文学老师唯之不及。大概联想到了他们念小初高时N个牙齿发黄、秃顶、戴厚眼睛的语文老师吧,可能他还有点口吃,说话爱咳嗽,还吐痰。 好毒舌。 王雨芬的百分百男人不是在相亲会遇到的。而是在曼彻斯特大学留学归来的34岁的顾春明教授欢迎大会上,王雨芬心中的小鹿撞了红墙。曼,彻,斯,特,四个字听着就浪漫。王雨芬听到遥远的空中响起一串熟悉的旋律,她忘记是从何处听的了。轮到她向顾春明介绍自己时,她迟钝了几秒钟,然后声音悠亮地说,我叫王雨芬,请多指教。她原本准备了一个一分钟的介绍词,包括自己的研究领域,取得的学术成果。可在那个瞬间,她全部忘记了。 顾春明从大学就独自在英国生活了,一口地道的伦敦腔让现场英语系的其他老师不好意思讲英文了,大家于是用中文讲八卦,讲黄段子,谈天说地。我听王雨芬描述,以为是我们中文系的一帮老油条聚在一块吹牛逼。我感慨,果然语言从本质上是超越国界的。但是带有伦敦腔的英语,为何就会让人觉得洋气,而讲地道国语却自惭形秽呢?王雨芬说,我不管,我就爱他。 我说,顾春明似乎有家室。王雨芬摇摇头说,俗人之见,如果你读过徐志摩和陆小曼的故事,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当然读过,但是从我的立场上,王雨芬对一个已婚男人动情,总是一个冒失闯入的第三者。子曰:“非礼勿动”,我只好搬出孔夫子来表达我的抗议。可是王雨芬已坠入情湖。 后来听说他跟她的桃 {MOD}绯闻。出差吃饭,一桌老教师看顾春明是从英国名校来的,始一上任,就得到教授的头衔,大家有意“整”他。纷纷举起自己的酒杯,向顾教授敬酒。顾春明一饮而尽,很快脸颊就露出绯红。王雨芬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站到顾教授身边,举起顾教授的酒杯,大方说“我干了,你们随意。”大伙兴致上来,继续给顾教授倒酒。王雨芬接着喝。王雨芬的身体变得轻盈,她成了一只氢气球,想要触碰空中的太阳。哪怕只有一次呢。想到这,王雨芬的眼角泛出泪光。 在座的如不是瞎子,都看出来了,这位躲在学院深闺多年的女老师对顾教授有意思。众人识趣,纷纷打着哈欠,重新换个酒吧再战,唱KTV,或是去别的什么地方。我是说,麻将馆。留下顾教授搀着脚步歪扭的王雨芬孤男寡女走在长街,等出租车。酒和香水味道弥漫在顾教授的身上,两人无言,偶尔有汽车驶过,空中缓慢飘下树叶。顾春明看着打下的昏黄 {MOD}的路灯,一下子百感交集,男人对自己是被需要的这点无法抗拒,更何况是王雨芬这样的美女呢。 我试着想象这画面。顾春明比王雨芬高一点,在香味的刺激下,他想吻她。这空荡而美丽的街道是吻的神坛。月亮高高悬着,那是我的眼睛。 其实顾春明没有吻她,我从另一个版本听说,其实顾春明当时还不是很喜欢她,她不是顾春明心中的理想女子。既然实现不了理想,那就好好爱自己的太太。太太跟他青梅竹马多年,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一个镇上的,她了解顾春明的一切。知道他小学最爱打超级马里奥,初中痴迷《七龙珠》,她知道顾春明幻想过他其实个超级赛亚人。顾春明家里不缺钱,但家教严厉,没有买电视机和电脑。顾春明是从漫画书里见证孙悟空的变身的。变身意味着对自我极限的超越,变成更优秀更卓越的人,一个尼采笔下的超人。高一时,叛逆的顾春明跟随小镇的杀马特青年团去理发店染了一头金发。妈妈骂了他足足一个月,她觉得顾春明脑袋坏了。只有未来的妻子许一笙默默喜欢他,暗恋他。青春期,她写了很多封以“向日葵”、“如果”开头的情诗,她也爱仓央嘉措,她真正爱的是顾春明。当金发顾春明出现在她家门前时,许一笙微笑看着他。顾春明问,怎么了?许一笙说,好看,这一幕我梦见过。春明:你梦见过?一笙:梦见过。春明:好吧,我走了。一笙:你等等嘛。春明:我去借光盘。一笙:我想跟你一起去。春明:你也要借CD?一笙:我想跟你一块看电影。春明:你不一定喜欢看啊。一笙:你要借什么?春明:《泰坦尼克号》,三个小时,有点长。一笙:我喜欢呀,我最喜欢《泰坦尼克号》了。春明:好吧,上车。 他们是在共同的朋友家看的,朋友外出打牌了。夏季,冰箱里有啤酒,他们可以随便喝。当看到杰克和露西含情脉脉说“you jump,I jump!”(你跳,我也跳!)时,他们都有点激动。看到杰克在给沙发上赤裸的露西画画时,许一笙把啤酒举的高高的,好挡住她红扑扑的脸。直到席琳迪翁动情的声音充满这个洒满阳光的房间,他们牵住彼此的手,嘴唇快要靠上了,朋友回来了。时隔多年,许一笙成了一个三岁女儿的妈妈,她还会在无聊的时候坐沙发上回忆当时的美好,想着想着,嘴角上扬,她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顾春明搂着王雨芬,等出租车带他们去酒店。车里,顾春明的灵魂加入了车流,他想起他的家庭,他的妻子。是呀,在旁人眼中,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更何况许一笙铁了心爱这个男人,给他当老妈子,还生了娃。许一笙有天晚上说,我们还能再生一个。顾春明捧着一本《围城》,半晌才说话,好呀。许一笙又说,我们女儿像我,再生一个男孩,像你,这样我们就都留下来了。顾春明漫不经心:留下来,不一定通过生子,古人说,立德立功立言。许一笙悠悠说,不嘛,我要生两个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我,我们就永远也不会分开了,胖丁。顾春明皱眉:都说多少次了,别叫我胖丁。许一笙:哼,你就是胖丁嘛,你从小就叫胖丁,我很爱你呀,一叫你胖丁,我们好像回到了过去。顾春明:回去?干嘛回去,现在不好吗?许一笙嗫嚅道:好是好呀...可是...她哭了。顾春明平生最受不了两件事,一是人家叫他“胖丁”,另一个是女人哭。 顾春明丢掉《围城》,把许一笙搂在怀里,一口一个宝贝,总算哄好了,两人趁着悲伤的情绪做爱。完事了顾春明去楼道抽烟,他又想起许一笙刚刚叫他“胖丁”,突然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上喉咙,他差点吐出来。坐在台阶上,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妻已睡了。顾春明想到超级赛亚人。在顾春明的世界里,赛亚人变身后,头发会变黄,力量会强大数倍,而且心态也会变强大。这么多年,他一直努力变成一个更强的人,这是他的魔咒。他从大学开始,就不分昼夜地苦读,申请奖学金,在英国一路念到博士。他这么努力,就是想要摆脱过去的模样。顾春明想,他与妻子有本质上的不同,妻想回到过去,而他,憧憬未来。可是这样想是一回事啦,他还是很爱他的妻子女儿,他很忠诚。他在英国有这么多次偷欢的机会,可每次一想到许一笙那张像月亮似的脸,他就拒绝了。这一次也是。他把王雨芬放在床上,王雨芬伸手抚他的胸膛,脸也埋进去。顾春明身子一阵酥麻,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推开了她,他害怕她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 次日早晨,王雨芬主动道歉说,昨晚是喝多了。顾春明耸耸肩。王雨芬说,我害怕你把我当成那种女人,很随便的那种。顾春明淡淡说:不会的,研讨会要开始了,我们入场吧。王雨芬一听“我们”,嘤嘤的“嗯”了一声。会场上,顾春明的报告引经据典,谈笑自如,全场喝彩,王雨芬的鼓掌声最大。 关于王雨芬和顾春明的流言蜚语愈来愈多,就连一些消息灵通的学生都知道了他们的事,在王雨芬的现当代英语文学课上,同学们在底下窃窃私语。流言如风,终于在一次偶然的聊天中,许一笙也听说了。她在家里跟顾春明吵了很多次,她威胁把女儿带回老家住,闹过离婚,甚至还寻过死路。顾春明苦不堪言,可越是努力辩解就越辩不清楚。因为每当许一笙从丈夫口中听到“我们没怎样”时,都感到一根根利刃插进她的胸口。丈夫已经跟王雨芬成“我们”了,她又算什么呢?是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才是那个破坏爱情的第三者呢。 一个深夜,许一笙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顾春明赶紧叫来救护车带她去医院里洗胃。许一笙眼泪婆娑,在病床上抽搐地像一条从大海里冲到岸边的鱼。顾春明的精神也快崩溃了,他发现妻子身上竟有如此刚硬的一面,她的温柔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壳,顾春明再难走进她的心灵。在病床上,许一笙提出了离婚,顾春明同意了。 离开医院,顾春明有些释怀,又有些空虚。他需要一个倾诉者,思来想去,王雨芬是最适合的人选,解铃还须系铃人,他需要把胸中的块垒告诉她。假如没有这个女人,他的人生还会如常下去。可即便没有这个女人,他跟妻子之间的裂缝也迟早都会裂开,变成一个峡谷,他们都会从悬崖上掉下去,粉身碎骨。晚上十一点三刻,他拨通了王雨芬的电话。顾春明问她,想不想去香港看海啊。王雨芬一口答应。可明天是工作日,为此王雨芬又要跟系主任大吵一架了。因为她,英语系变成一个八卦满天飞的地方,系主任出去吃饭常会收到来自朋友的调侃和鄙夷。 他们次日去了香港,坐双层巴士到维多利亚港,他们安静地看着远处的明灯和往来穿梭的游船。顾春明坐的太久,腿部静脉曲张带来隐隐疼痛。他起身,轻拍了拍王雨芬的肩,想带她去别的地方走走。可是王雨芬以为顾春明要从后面搂她,就顺从地靠过去,顾春明怕她摔倒,竟真的抱住了她。 他们像两条孤独的鬼,直奔酒店。关上房门,此刻,没有什么教授、讲师的名头,只有两幅渴望爱抚的肉体。 离婚后,房子给了前妻。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公寓,比顾春明之前的房子小了一半多,可他们很幸福,每天早晨,王雨芬做好早饭,他们一起吃完再一起去上班。流言蜚语满天飞,他们无所畏惧。 一天,王雨芬无意间从顾春明母亲那里听到,顾春明有个小名,叫“胖丁”。顾春明妈妈说,是因为他小时候吃的很胖,个体又矮。王雨芬听了哈哈大笑。那天顾教授刚参加完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一回到公寓,王雨芬就叫起了“胖丁,小胖丁。” 顾春明听了差点气晕过去,他叹了声:Whatever!可是王雨芬完全看不出他其实是生气了,还以为顾春明是在为她的淘气而感到无可奈何呢,这是男人宠她的表现。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叫了起来。 顾春明在公寓待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哪怕白天工作得很累,他也要去附近的酒吧喝上几杯。有一天晚上,他在酒吧里看到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又确认了几次,果然一模一样。只是那人满口下流的粗话,跟顾教授斯文的气质格格不入。很快他们对上了,顾春明觉得他是个粗人,那个人觉得顾春明太装,他们彼此看不惯,他们打了起来。那个人跑了,警察带走了顾春明。酒吧老板私底下说,其实那个人没跑,我亲眼看见了,他们打着打着,就变成了一个人。大家都觉得老板在开玩笑,要不就是那天他喝多了。 十天后,王雨芬去派出所接顾春明,见他胡子老长,神 {MOD}憔悴,像个流浪汉。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他。他喜欢的是那个干净的文质彬彬的他,而不是这个脏兮兮的满口脏话的男人。她离开了顾春明。 现在,王雨芬依旧每个周末跟我一块跑相亲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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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英语系讲师王雨芬成了我们“三十而立脱单小组”的最后漂流者。我的原因不难想象,既无富足的存款,又不懂得怎样哄女孩子开心。王雨芬不上岸,却是自己选择的。她长相标致,足以在任何场合赢得好几次异性的回眸,是个美人。她不上岸,实在是对对方的要求太高了——所以当同事们哄闹着要我们俩在一起时,我耸耸肩说,我是不介意啦,只是雨芬标准太高,怕是只有英国的查尔斯王子下凡,才有机会吧。
大家笑,王雨芬也笑。我戳中了她的心事,毕竟是老朋友。王雨芬对英国的绅士情有独钟。她的白马王子的美梦从十二岁在中学课堂流血做到三十二岁成为大学讲师。王雨芬的父母十分着急,一直以来王雨芬是他们在亲戚斗法大赛中押的法宝,可随着时间流逝,眼看着王雨芬成为人家嘴里的“剩女”。虽然不好听,但是她二姨,二姨夫,小舅妈们私下都这样叫。仿佛女人成了菜市场上的青菜萝卜,错过了最好的年华,便只好贬值了。
王雨芬母亲急了说,一拖再拖,有这么难么?
王雨芬说,宁缺毋滥,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如果找不到我的百分百男人,不嫁也罢。
每个周末,我、王雨芬还有我们学校新来的同事就一起跑各种相亲会,忙的不亦乐乎。穿上最好的衣服,对着镜子练习微笑,说一套重复到疲乏的自我介绍词。无非是,但求一佳人可以终老,好好过日子。对于我,真是这么简单的目的,我只想找一个简单的人,过简单的生活。但是仍然做不到。有的女士甚至一听说我是文学讲师后,便发了个“告辞”的表情,瞬间把我的微信删了。我问王雨芬,这是什么原因。王雨芬说,你要相信,这是时代的原因,你这样的人二十年前很受欢迎,现在大家躲文学老师唯之不及。大概联想到了他们念小初高时N个牙齿发黄、秃顶、戴厚眼睛的语文老师吧,可能他还有点口吃,说话爱咳嗽,还吐痰。
好毒舌。
王雨芬的百分百男人不是在相亲会遇到的。而是在曼彻斯特大学留学归来的34岁的顾春明教授欢迎大会上,王雨芬心中的小鹿撞了红墙。曼,彻,斯,特,四个字听着就浪漫。王雨芬听到遥远的空中响起一串熟悉的旋律,她忘记是从何处听的了。轮到她向顾春明介绍自己时,她迟钝了几秒钟,然后声音悠亮地说,我叫王雨芬,请多指教。她原本准备了一个一分钟的介绍词,包括自己的研究领域,取得的学术成果。可在那个瞬间,她全部忘记了。
顾春明从大学就独自在英国生活了,一口地道的伦敦腔让现场英语系的其他老师不好意思讲英文了,大家于是用中文讲八卦,讲黄段子,谈天说地。我听王雨芬描述,以为是我们中文系的一帮老油条聚在一块吹牛逼。我感慨,果然语言从本质上是超越国界的。但是带有伦敦腔的英语,为何就会让人觉得洋气,而讲地道国语却自惭形秽呢?王雨芬说,我不管,我就爱他。
我说,顾春明似乎有家室。王雨芬摇摇头说,俗人之见,如果你读过徐志摩和陆小曼的故事,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当然读过,但是从我的立场上,王雨芬对一个已婚男人动情,总是一个冒失闯入的第三者。子曰:“非礼勿动”,我只好搬出孔夫子来表达我的抗议。可是王雨芬已坠入情湖。
后来听说他跟她的桃 {MOD}绯闻。出差吃饭,一桌老教师看顾春明是从英国名校来的,始一上任,就得到教授的头衔,大家有意“整”他。纷纷举起自己的酒杯,向顾教授敬酒。顾春明一饮而尽,很快脸颊就露出绯红。王雨芬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站到顾教授身边,举起顾教授的酒杯,大方说“我干了,你们随意。”大伙兴致上来,继续给顾教授倒酒。王雨芬接着喝。王雨芬的身体变得轻盈,她成了一只氢气球,想要触碰空中的太阳。哪怕只有一次呢。想到这,王雨芬的眼角泛出泪光。
在座的如不是瞎子,都看出来了,这位躲在学院深闺多年的女老师对顾教授有意思。众人识趣,纷纷打着哈欠,重新换个酒吧再战,唱KTV,或是去别的什么地方。我是说,麻将馆。留下顾教授搀着脚步歪扭的王雨芬孤男寡女走在长街,等出租车。酒和香水味道弥漫在顾教授的身上,两人无言,偶尔有汽车驶过,空中缓慢飘下树叶。顾春明看着打下的昏黄 {MOD}的路灯,一下子百感交集,男人对自己是被需要的这点无法抗拒,更何况是王雨芬这样的美女呢。
我试着想象这画面。顾春明比王雨芬高一点,在香味的刺激下,他想吻她。这空荡而美丽的街道是吻的神坛。月亮高高悬着,那是我的眼睛。
其实顾春明没有吻她,我从另一个版本听说,其实顾春明当时还不是很喜欢她,她不是顾春明心中的理想女子。既然实现不了理想,那就好好爱自己的太太。太太跟他青梅竹马多年,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一个镇上的,她了解顾春明的一切。知道他小学最爱打超级马里奥,初中痴迷《七龙珠》,她知道顾春明幻想过他其实个超级赛亚人。顾春明家里不缺钱,但家教严厉,没有买电视机和电脑。顾春明是从漫画书里见证孙悟空的变身的。变身意味着对自我极限的超越,变成更优秀更卓越的人,一个尼采笔下的超人。高一时,叛逆的顾春明跟随小镇的杀马特青年团去理发店染了一头金发。妈妈骂了他足足一个月,她觉得顾春明脑袋坏了。只有未来的妻子许一笙默默喜欢他,暗恋他。青春期,她写了很多封以“向日葵”、“如果”开头的情诗,她也爱仓央嘉措,她真正爱的是顾春明。当金发顾春明出现在她家门前时,许一笙微笑看着他。顾春明问,怎么了?许一笙说,好看,这一幕我梦见过。春明:你梦见过?一笙:梦见过。春明:好吧,我走了。一笙:你等等嘛。春明:我去借光盘。一笙:我想跟你一起去。春明:你也要借CD?一笙:我想跟你一块看电影。春明:你不一定喜欢看啊。一笙:你要借什么?春明:《泰坦尼克号》,三个小时,有点长。一笙:我喜欢呀,我最喜欢《泰坦尼克号》了。春明:好吧,上车。
他们是在共同的朋友家看的,朋友外出打牌了。夏季,冰箱里有啤酒,他们可以随便喝。当看到杰克和露西含情脉脉说“you jump,I jump!”(你跳,我也跳!)时,他们都有点激动。看到杰克在给沙发上赤裸的露西画画时,许一笙把啤酒举的高高的,好挡住她红扑扑的脸。直到席琳迪翁动情的声音充满这个洒满阳光的房间,他们牵住彼此的手,嘴唇快要靠上了,朋友回来了。时隔多年,许一笙成了一个三岁女儿的妈妈,她还会在无聊的时候坐沙发上回忆当时的美好,想着想着,嘴角上扬,她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顾春明搂着王雨芬,等出租车带他们去酒店。车里,顾春明的灵魂加入了车流,他想起他的家庭,他的妻子。是呀,在旁人眼中,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更何况许一笙铁了心爱这个男人,给他当老妈子,还生了娃。许一笙有天晚上说,我们还能再生一个。顾春明捧着一本《围城》,半晌才说话,好呀。许一笙又说,我们女儿像我,再生一个男孩,像你,这样我们就都留下来了。顾春明漫不经心:留下来,不一定通过生子,古人说,立德立功立言。许一笙悠悠说,不嘛,我要生两个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我,我们就永远也不会分开了,胖丁。顾春明皱眉:都说多少次了,别叫我胖丁。许一笙:哼,你就是胖丁嘛,你从小就叫胖丁,我很爱你呀,一叫你胖丁,我们好像回到了过去。顾春明:回去?干嘛回去,现在不好吗?许一笙嗫嚅道:好是好呀...可是...她哭了。顾春明平生最受不了两件事,一是人家叫他“胖丁”,另一个是女人哭。
顾春明丢掉《围城》,把许一笙搂在怀里,一口一个宝贝,总算哄好了,两人趁着悲伤的情绪做爱。完事了顾春明去楼道抽烟,他又想起许一笙刚刚叫他“胖丁”,突然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上喉咙,他差点吐出来。坐在台阶上,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妻已睡了。顾春明想到超级赛亚人。在顾春明的世界里,赛亚人变身后,头发会变黄,力量会强大数倍,而且心态也会变强大。这么多年,他一直努力变成一个更强的人,这是他的魔咒。他从大学开始,就不分昼夜地苦读,申请奖学金,在英国一路念到博士。他这么努力,就是想要摆脱过去的模样。顾春明想,他与妻子有本质上的不同,妻想回到过去,而他,憧憬未来。可是这样想是一回事啦,他还是很爱他的妻子女儿,他很忠诚。他在英国有这么多次偷欢的机会,可每次一想到许一笙那张像月亮似的脸,他就拒绝了。这一次也是。他把王雨芬放在床上,王雨芬伸手抚他的胸膛,脸也埋进去。顾春明身子一阵酥麻,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推开了她,他害怕她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
次日早晨,王雨芬主动道歉说,昨晚是喝多了。顾春明耸耸肩。王雨芬说,我害怕你把我当成那种女人,很随便的那种。顾春明淡淡说:不会的,研讨会要开始了,我们入场吧。王雨芬一听“我们”,嘤嘤的“嗯”了一声。会场上,顾春明的报告引经据典,谈笑自如,全场喝彩,王雨芬的鼓掌声最大。
关于王雨芬和顾春明的流言蜚语愈来愈多,就连一些消息灵通的学生都知道了他们的事,在王雨芬的现当代英语文学课上,同学们在底下窃窃私语。流言如风,终于在一次偶然的聊天中,许一笙也听说了。她在家里跟顾春明吵了很多次,她威胁把女儿带回老家住,闹过离婚,甚至还寻过死路。顾春明苦不堪言,可越是努力辩解就越辩不清楚。因为每当许一笙从丈夫口中听到“我们没怎样”时,都感到一根根利刃插进她的胸口。丈夫已经跟王雨芬成“我们”了,她又算什么呢?是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才是那个破坏爱情的第三者呢。
一个深夜,许一笙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顾春明赶紧叫来救护车带她去医院里洗胃。许一笙眼泪婆娑,在病床上抽搐地像一条从大海里冲到岸边的鱼。顾春明的精神也快崩溃了,他发现妻子身上竟有如此刚硬的一面,她的温柔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壳,顾春明再难走进她的心灵。在病床上,许一笙提出了离婚,顾春明同意了。
离开医院,顾春明有些释怀,又有些空虚。他需要一个倾诉者,思来想去,王雨芬是最适合的人选,解铃还须系铃人,他需要把胸中的块垒告诉她。假如没有这个女人,他的人生还会如常下去。可即便没有这个女人,他跟妻子之间的裂缝也迟早都会裂开,变成一个峡谷,他们都会从悬崖上掉下去,粉身碎骨。晚上十一点三刻,他拨通了王雨芬的电话。顾春明问她,想不想去香港看海啊。王雨芬一口答应。可明天是工作日,为此王雨芬又要跟系主任大吵一架了。因为她,英语系变成一个八卦满天飞的地方,系主任出去吃饭常会收到来自朋友的调侃和鄙夷。
他们次日去了香港,坐双层巴士到维多利亚港,他们安静地看着远处的明灯和往来穿梭的游船。顾春明坐的太久,腿部静脉曲张带来隐隐疼痛。他起身,轻拍了拍王雨芬的肩,想带她去别的地方走走。可是王雨芬以为顾春明要从后面搂她,就顺从地靠过去,顾春明怕她摔倒,竟真的抱住了她。
他们像两条孤独的鬼,直奔酒店。关上房门,此刻,没有什么教授、讲师的名头,只有两幅渴望爱抚的肉体。
离婚后,房子给了前妻。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公寓,比顾春明之前的房子小了一半多,可他们很幸福,每天早晨,王雨芬做好早饭,他们一起吃完再一起去上班。流言蜚语满天飞,他们无所畏惧。
一天,王雨芬无意间从顾春明母亲那里听到,顾春明有个小名,叫“胖丁”。顾春明妈妈说,是因为他小时候吃的很胖,个体又矮。王雨芬听了哈哈大笑。那天顾教授刚参加完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一回到公寓,王雨芬就叫起了“胖丁,小胖丁。”
顾春明听了差点气晕过去,他叹了声:Whatever!可是王雨芬完全看不出他其实是生气了,还以为顾春明是在为她的淘气而感到无可奈何呢,这是男人宠她的表现。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叫了起来。
顾春明在公寓待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哪怕白天工作得很累,他也要去附近的酒吧喝上几杯。有一天晚上,他在酒吧里看到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又确认了几次,果然一模一样。只是那人满口下流的粗话,跟顾教授斯文的气质格格不入。很快他们对上了,顾春明觉得他是个粗人,那个人觉得顾春明太装,他们彼此看不惯,他们打了起来。那个人跑了,警察带走了顾春明。酒吧老板私底下说,其实那个人没跑,我亲眼看见了,他们打着打着,就变成了一个人。大家都觉得老板在开玩笑,要不就是那天他喝多了。
十天后,王雨芬去派出所接顾春明,见他胡子老长,神 {MOD}憔悴,像个流浪汉。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他。他喜欢的是那个干净的文质彬彬的他,而不是这个脏兮兮的满口脏话的男人。她离开了顾春明。
现在,王雨芬依旧每个周末跟我一块跑相亲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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