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办假期刊敛财1800万:更深层次问题是“学术生产过剩”丨快评

2023-07-26 12:49发布

象牙塔中人为了拿学位、评职称、报课题,催动“论文市场”竟“需求旺盛”到何种地步。 (人民视觉/图)


日前,北京顺义法院审理的一起非法经营案引发关注:一对姐弟召集代理人员仿效正规期刊进行征稿,并私自印刷“假期刊”,仅用四年时间便代发论文十余万篇,牟利1800万余元。数额之巨大,套路之简单,“标的物”之特殊,都让公众为之瞩目。


这对姐弟在短短四年间便钓得十余万篇论文“上钩”,可见象牙塔中人为了拿学位、评职称、报课题,催动“论文市场”竟“需求旺盛”到何种地步,也堪称一出当代版的“儒林外史”。而姐弟二人之所以招摇过市,恐怕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理由:他们的行为除了“无证经营”外,恐怕不少“经营方式”还与时下的正规学术期刊颇多相似之处(如“版面费”)。


在事件曝光后,“学术圈”对此并无大惊小怪。大家“淡定”的原因也颇为简单:假论文并不比假期刊少,不少“客户”甚至是“知假买假”,只求凑够发表指标;真论文难觅发表渠道,水论文甚至假论文往往照样过关,从而降低了正规学术期刊的含金量。姐弟二人固然欺世盗名,但其背后折射出的问题可远远没有“假期刊”这么简单。


无论是假期刊、假论文抑或水论文、水期刊,“假作真时真亦假”的情况都已积之有年,谁都能看到隐藏其中的那根无形巨大的“学术KPI”指挥棒。


中国的论文发表数量已经超越美国,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第一论文生产国”,无疑得力于这一学术评价体系的“威逼利诱”。事实上无分文科理科,“炮制论文”“刷论文”“刷引用”“灌水SCI”,乃至“送论文”“学术妲己”“霸占科研成果”等严重程度不亚于此次诈欺事件的学界丑闻,也都早已屡屡发生了。


假期刊固然骗人取利,真期刊(以及收录平台)也未尝不是“争利于市”:无论是中国知网还是国外的爱思唯尔,它们巧借知识资源的牟利行为也不遑多让,也引发了不少知识产权诉讼案件;不少学术期刊从业者借助本身资源搞起了权力寻租,博得最大的套利空间;学者教授扎堆的地方也并非公众想象的那样“一团和气”,往往更可能是“问题成堆”。“自利属性”“自我繁殖”乃至“近亲繁殖”(imbreeding)的弊病是一切组织的内在缺陷,学术界自然也无法自外于这些弊病。


不过,是否应该就此取消目前的学术评价体系呢?对这一评价体系虽有种种诟病,但真要取消发论文、影响因子等客观指标,引发的问题恐怕会更大。那该怎么办才好?恐怕得进一步反思一下这背后的学术生产过剩问题。


大批年轻人涌入学界以求发展,自然也不可能都是为了科学真理而来,恐怕相当一部分人是看中了象牙塔里的种种“便利”。但临到头来不少人惊呼自己跌进了“天坑”:不但知识无法转化为生产力,甚至连知识本身都无处容身(发表难)。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局?关键在于社会是否真的需要这么多人来吃学术这碗饭,纳税人是否真的需要这么多论文与期刊。其实答案早就不言自明了:这是学术生产过剩(overproduction)。


正是粗制滥造的大量注水论文,反过来“哺育”对假期刊的“市场需求”。学术评价体系问题只是表面问题,背后则是更大且更棘手的深层原因:学术界的“知识供给”乃至“人才供给”,是否真的反映了社会大众的需求?又是否可以调整自身的供给以适应公众的需求?如果高校、院所、期刊都是公立性质,公众又如何监督其支出用度?


科研机构/高等教育的“体制化”与近代以来的科学革命互为表里,但也造就了许许多多的滥竽充数之徒,水论文与假期刊不过是其表征。早在19世纪中叶,爱默生就痛感“学院憎恨天才,正如修道院憎恨圣徒”。如何有效改进“学术生产过剩”的问题,不仅需要学术评价体系的有效反馈闭环,更亟需社会大众与学术界之间建立有效的“供需互动”。


王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