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伙名叫白小二,自小机灵、勤快。因爹妈死得早,姐姐又嫁人了,就剩他一个人,村里有几个赌棍总拉着他耍钱。耍钱这事,叫:先是“看不惯”,后来就“旁边站”,再后来就“上场干”。只要这么一沾上边,劲头就越来越大。
小二也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赌开了。时间一长,就跟犯大烟瘾一样,一天要不摸牌,躺炕上就睡不着觉,两天要不摸牌,连吃饭都不香了。耍钱这玩意儿是越赌越输,越输越赌。结果,小二连做饭的铁锅,炕上铺的炕席全都输尽卖光,也不够还账的。债主追着屁股要钱,他只得东躲西藏,可是,躲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村里人都知道他是个穷得叮当响的赌棍,谁还肯借给他钱?咋办?只有一个姐姐,还不在跟前儿,那也得去找姐姐想个办法呀!可是去了又怎么说呢?躺在炕上思来想去,想出了个法子。姐姐最关心的是他娶媳妇的事,就和姐姐这么这么一说,不就行了。
第二天,小二起了个大早,赶忙上路了。走了一上午,到了姐姐家。姐姐一见弟弟来了,乐得没法儿,问长问短,说个没完。见弟弟穿得破衣烂衫的,便扯了一丈五尺布,连夜连晚给赶缝了一套新衣服。
姐姐问:“弟弟呀,你来有啥事?”
“姐呀,我要娶媳妇了!”
“那好啊!可盼到这一天了,啥时候办喜事?”
“腊月廿八。”
“东西都买好了;”
“还缺点钱。”
“那好办,姐姐给你拿。”
小二在姐姐家住了三天,临走时,姐姐把家里的钱打点打点,还向邻居借了些,凑一块儿都给了弟弟。
姐姐说:“小二呀!回去后你就抓紧办啊!这事儿一成,姐姐就了却一桩大心事。现在你姐夫不在家,我脱不开身,等到你娶亲时,我再去看兄弟媳妇!”
小二得到钱,就急急忙忙地往回赶。账是还清了,再没有人三天两头地找上门来骂了,可眼看也到腊月二十三、四了,上哪去弄媳妇呢?姐姐真要来了,怎么交待呢?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呀!他思来想去,又想出了个法子。到扎纸铺去,扎个纸人先糊弄一下再说吧。
来到扎纸铺,找到老板说:“给扎个纸人媳妇,要和活人一般大,头发要用真的人头发做,脸蛋儿要漂亮些,穿的衣服要新鲜些。”
老板一一答应下来,让他三天后来取货。
到第三天头上,纸媳妇真给扎出来了。小二一看,真带劲儿,粉红的脸蛋,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真是个标致的小媳妇。小二把这纸媳妇扛回了家,是又高兴,又心酸,又犯愁。高兴的是纸媳妇扎得像真人一样,心酸的是自己都二十五、六了,还是光棍一条,要是这纸媳妇眼睛能转动,鼻子会出气儿,小嘴会说话,那该多好。
犯愁的是这纸媳妇往哪放呢?炕上不说没被褥,连块炕席都没有呀!再说,这要放在明处,姐姐一来,不就看出是个纸糊的人?他又思来想去,又想出了个法子。他连夜地编了条炕席,又花了点钱租了两床被褥,把纸媳妇放在炕上,盖上被子,脸朝里,只露出个后脑勺,然后再把窗户用布帘一挡,嘿!还真像个活人躺在炕上呢!
腊月二十七这天,姐姐真来了,进门就喊:“兄弟呀,姐来给你道喜来了!”
“姐呀,都到年跟前儿了,挺忙的,你还来干啥呀?”
“早就想来给你帮忙,可你姐夫出门半个多月了,到现在也没回来,这不,我赶来给你贺贺喜,今儿个天黑前还得赶回去呢!”
“本来嘛!想留姐姐多住几天,可家里没人也不行啊!兄弟也就不好强留了!”
“咋这么冷清呀?新媳妇到了吗?”
“姐呀,新媳妇头天晚上就娶来了。”
“在哪?”
“在屋里。着凉了,正捂着大被子发汗,这会儿刚吃点药,睡着了。”
姐姐一听这话,也不好进屋,隔着门玻璃往里瞅瞅,炕上真躺着个新媳妇,头发墨黑墨黑的,发髻上还插了朵小红花呢!姐和兄弟在外屋地悄悄地说会话儿,让兄弟好好照顾媳妇,还让他俩过了初五去串门,然后,便赶着回去了。
送走了姐姐,小二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天黑了,小二把被子、褥子给人家送了回去。回到家来,瞅着炕上的纸媳妇,只觉得屋里冷冷清清,心里空空荡荡的。这纸媳妇老躺在炕上也不行呀,咋办呢?真是无巧不成书。恰好屯东头老张家的独生女,头天突然得暴病死了,埋在后山上。小二心想,反正这纸媳妇也没用了,不如趁天黑把它送到后山上,给张家姑娘烧了算啦。
于是,他便扛着纸人上了后山,来到姑娘坟前,一把火就把纸媳妇点着了。
他一边烧一边说:“张家姑娘,你年纪轻轻地就死了,孤孤单单,挺可怜的,我把这纸人媳妇烧了送给你,和你做个伴儿,你也好有个说话的……”
就这么一边烧,一边叨咕,烧着说着,谁知坟里边还真有响动!要知道,从前穷人家哪能买得起棺材,人死了,炕席一卷就埋了。再加上又是数九寒冬,地冻三尺,坑也就挖得不深,大土块也埋得不厚,所以能听到坟里的响动。
小二胆大着呢,他听到坟里有动静,心想:怪呀!我在这儿烧纸人说话,怎么坟里会有人应声呢?反正夜深人静,神不知鬼不觉,干脆扒开坟看个究竟。于是,他就动手扒开了,扒着扒着,摸着了席子,里面的人直叫唤,他把席子打开,借着烧纸人的火光一看,只见那姑娘正用两手抓挠前胸呢,再一摸,鼻孔还在吸气出气。
他心想:看样子,这姑娘八成是没死透,兴许还能有救。他把姑娘抱出坑,轻轻放到地上,然后又用土疙瘩埋好坑,便背起姑娘往回走。他边走边寻思,到底往哪背呢?背回自己家吧,家里柴米油盐要啥没啥,姑娘的病怎能养好?再说这男女之间的事,免不了会出闲话,这么一想,他便把姑娘背回张家去了。
张家老两口见小二半夜三更的把埋了的女儿又背了回来,先是吓了一大跳,等到小二把前前后后的经过一说,当妈的再趴女儿心口上一听,心还真在跳呢!把老两口子乐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赶忙把姑娘放在热杭头上捂着,又让小二上炕暖和暖和,千谢万谢后,姑娘她爹发话了:“小二,闺女的命是你救的,又是你半夜三更把她从山上背回来的,等她病好了,就让她跟你过吧!”
小二说:“大伯,当初我可没想到这呀!”
老张头说:“你没想到,可我想到了!就这么定下来吧!”
小二说:“可我穷得叮当山响,只怕养不起姑娘啊!”
老张头说:“小二,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初的小二可是个好小伙子啊,这两年让那帮赌棍把你坑了、害了。老话说:人往高处走,鸟往高处飞,你今年都二十五、六了,也该懂事了,就不想想这辈子该怎么过?”
老张头一席话,把小二说得心里像翻倒了五味瓶一般,低着头,半天没吭声。
这时,姑娘的妈走过来,拽住小二的手说:“小二呀,老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呀!你就改过来,跟咱姑娘成亲好好过日子吧。”
小二只觉得心里热辣辣的,眼眶里的泪水也直往外冒。他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说:“大伯、大娘,我白小二的心也是肉长的,往后我一定听你俩老人的,一定改!”
姑娘的病一天天好了,小二呢,虽然比过去改了许多,可隔三差五的还是偷偷摸摸去赌个几次,这事当然瞒不过张家老两口子。
这天,老张头弄点菜,又买了半斤酒,特意把小二请到他家来吃饭。
小二心想:大概是要当面定亲,商量办喜事了,便乐颠颠地到了张家。
张家姑娘正忙着在灶上炒菜,见小二进门,冲小二笑笑说:“小二哥来啦,快屋里炕上坐。”
小二一看这姑娘,怎么俊得和当初那个纸人媳妇差不多,白里透红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红红的嘴唇,雪白的牙齿,一笑还有两个酒窝呢!他坐在炕沿上,不由得悄悄又往外屋的姑娘瞟上几眼。心想:我白小二要能娶上这么个媳妇,那可真是有福呀!
炕桌摆上,酒菜上齐,老张头一边和小二说着闲话,一边喝着酒,就是不提亲事。眼看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小二憋不住了,便借着酒劲和老张头说:“大伯,我和大妹子的事……”
老张头就等着小二先提这事。所以,小二一提,他便接过话茬说:“小二呀,当初你不是答应我要改吗?可你怎么又……唉,不是我毁约,而是怕你又上了瘾。”
小二被说得满脸通红,低着头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时,老张头冲外屋喊了声:“闺女,你进来!”
姑娘进屋来,老张头说:“闺女,我和你妈常和你说,小二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们还把你许给了他,你来,跪下给你小二哥敬杯酒,一来感谢他对你的救命之恩,二来也劝劝他,让他彻底改过来,也好早点给你们办喜事。”
姑娘进屋拿过酒瓶,“扑通”一声真的跪下了,喊了声小二哥,话没说出来,眼泪就成串地滴到酒杯里……
小二接过酒杯,一口喝完了姑娘给他斟的酒,二话没说,到外屋拿了把菜刀,进屋冲着老张头跪下,说:“大伯,我小二这回当天起誓,坚决要改!”
说着,把左手放到炕沿上,老张头忙下地,一把没拉住,只见小二手起刀落,剩下了个小手指头,鲜红的血直往外冒。姑娘吓得直打哆嗦,老张头到外屋抓了把灶灰给捂上,姑娘也急忙地撕下块衣襟给包上了。
老张头的拳头往炕桌上一擂,说:“好小子,有种!三天后,当爹的就给你们办喜事!”
到了第三天头上,老张头真的给他们办了喜事。
从这儿以后,小二也真的改好了。小两口勤勤恳恳,恩恩爱爱地过日子,对老人孝顺,村里人见了都夸赞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