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套现迷踪

2023-07-26 13:23发布

一年一度的两会再次举行,与往年不同,今年两会对支付行业的关注空前。电商二清、手续费、反洗钱、支付行业信息共享、二维码互认互扫等等各种问题,人大代表为解决支付行业的难题,都切实提出了较为可行的提案。两会之后,支付机构的许多“财路”将可能被封杀,但两会似乎少了一个支付行业的关键词——套现。但最近对套现灰产的关注,也不可谓不少。


两会断送的“财路”


反洗钱,是今年两会关注的较大焦点问题。全国人大代表、人行南京分行行长郭新明提议支付机构应被强监管、应履行反洗钱义务。中国人民银行昆明中心支行党委书记杨小平同样认为2007年发布的《反洗钱法》已经难以适应当前形势。央行杭州中心支行行长殷兴山也表示《反洗钱法》部分条款已明显滞后,亟需修订。


在未来,反洗钱的监管必将更加严厉。实际上,在2018年,支付机构反洗钱监管也在加码,采用企业与个人双罚制,让支付机构愈加重视反洗钱。到2019年,在反洗钱监管之下,支付通道的使用将收紧,支付机构隐藏的灰色收入也将缩减。


二清,是央行近几年整治的重点违规行为。在一系列无证整治之后,通道收紧,让线下收单二清的现象基本消失。但是在电商方面,由于与线下的收单模式有异,一个电商平台对应多个线上商家,难免有二清需求,目前较多采用分账模式,全国工商联两会提议进一步界定电商二清,推动电子商务发展。未来规范之后,支付机构或损失一部分资金结算市场需求。


手续费方面,全国工商联还提议,进一步降低商业银行快捷支付费率。纵观全球,中国普遍0.6%刷卡手续费已经是最低,V/M网络2-3%是很正常。如果说发改委再次降低整体手续费,支付行业的生存堪忧。但全国工商联提议的是降低商业银行侧的费率,这必将遭到众多银行的反对,可行性堪忧。目前支付行业的监管,让许多支付机构的业务或权益,回流到银行,银行的话语权会更强,银行做支付更有费率优势。降低银行的费率收益,或许会利益支付机构。


再说完两会之后,回来说套现的问题。虽然今年两会并没有提出整治套现灰产相关的提案,但也有一些整治套现的迹象。


那些关于套现的“风”


近日,工人日报发布了一篇揭示信用卡套现的灰色产业链,文中一方面直指代理商刷卡提成,另一方面呼吁完善立法,杜绝套现行为。文章还指出,无论是个人或公司,利用POS机套现,都属于虚构交易,将会按非法经营罪惩处。如果数额特别巨大,还会判刑。


这是为数不多的官媒揭示套现灰产。


另一方面,银行也在通过“降额”甚至“封卡”来遏制套现行为,最近也有力度加强之势。据21世纪经济报道,2019年以来,部分信用卡持卡人反馈称,银行调低其所用的信用卡额度,降额主要发生在股份行,交行、中信、民生、招行等多家银行的持卡人都曾反映出现这一情况,但这并非是大规模的普遍现象,主要原因是信用卡使用频率较低或被怀疑为“高风险”人群。


如果说官方媒体的灰产揭露,股份银行的遏制动作只是个例,或许国家战略也在影响套现灰产。


2018年6月,经国务院同意,人民银行、银保监会、证监会、发改委、财政部5部委联合印发《关于进一步深化小微企业金融服务的意见》,以解决小微企业融资难的问题。


按照国际统计局在2011年发布的《统计上大中小微型企业划分办法》的小微企业划分,以餐饮业为例,员工小于10人,年营业收入小于100万的,属于微型企业。小型企业则是员工人数10到100人之间,年营业收入100到2000万之间。


而有套现需求的群体,大多数也是个体工商户,满足以上小微企业划分的条件。如果从国家层面,能够将小微企业的融资成本降低,其实可以对套现产业进行根治,但这并不容易。


套现收益,不健康的市场刚需


时间回溯到2012年,在手机刷卡器崛起的时代,许多收单机构学习美国Square推出类似产品,以移动支付为卖点扩大市场,但是由于金融环境不同,手机刷卡器在国内的发展变了味。在探索手机刷卡器刚需场景时,曾有收单市场人员指着地板上的套现广告向移动支付网表示,“这就是手机刷卡器的刚需场景。”


在手机刷卡器之前,套现产业本就存在,通过商户POS进行套现难以杜绝。但是在手机刷卡器兴起之后,套现市场开始走向个人化,套现更加方便。特别是在房价高速增长的这几年,套现首付买房,房屋出租养贷的玩法兴起一时,套现需求更加强烈。


在2016年9月6日,新的银行卡刷卡手续费定价机制开始实行,行业中称本次费率变动为“96费改”,96费改之后,实行借贷分离,贷记卡不再设定封顶金额,这使得信用卡消费成本提高,部分汽车、房地产领域出现了手续费需要顾客支出的现象,或者拒绝信用卡消费。支付企业在96费改之后,寻找到了套现机遇,不封顶意味着大额套现给支付相关公司带来收益更高。


但另一方面,POS监管有所收紧。2016年国庆期间,央行发布261号文,明确表示“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在网上买卖POS机(包括mPOS)、刷卡器等受理终端。”这就意味着,个人获得POS的方式会更加困难,代理销售POS也更加隐蔽,但在巨大的市场利益面前,支付公司仍然有很多方式让手刷能够到达个人或商户手中。


据东南地区某支付机构一线人员介绍,目前,支付机构的支付通道成本价是0.5%左右,而市场上信用卡刷卡手续费在0.6%~0.65%左右,如果套现秒到账,每一笔额外收取0.02%费用,或者1~3元。如果是支付机构的代理商,会拿到0.54-0.58%的成本费率,也就是每笔套现费用大概0.1%到0.07%到代理商手中,支付机构获得0.04%~0.07%。如果进行跳码,其费率会更低,但容易造成用户降额或封卡。


也就是说,每套现1万元,用户付出65元,代理商获得7~10元,支付公司获得4~7元,上游机构综合获得50。


套现对收单行业来说,收益相当之高。深圳地区的支付从业者曾向移动支付网透露,前两年做POS套现代理的,毫不夸张的说,从白手起家,到2年内深圳市区一套房,这并不是梦。


一位前支付机构员工透露,做得好的大代理商,每月分润千万不是梦,豪宅跑车买起来,保时捷超跑都是入门级,甚至嫩模会所从此人生巅峰。因为支付代理的门槛很低,很多从业人员,原来从事的工作相对而言,是社会各行各业中比较基层的社会人员。支付这个代理这个行当,最大的好处是,“付出和收获”相对还是成正比例的。有代理商买了一辆保时捷,为了让更多的人加入到自己的代理商队伍中,给自己家人也买一辆保时捷超跑,情人节保时捷超跑装满整车的玫瑰花绕城一圈。窥一斑而见全豹,支付代理套现这门生意“方兴未艾”的程度。


套现之所以如此备受消费者青睐,一方面是近两年经济发展快速,资金需求大,另一方面是获得融资的渠道少,且大多数成本高。


以工行对外公布的一手个人住房贷款利率表来看,年利率均超过4%。


而套现的成本是0.6%左右,市场行为,趋利避害,用户会有自己的选择。从某种角度来看,套现产业的存在,对个人或小微企业来说,是拓展了其融资渠道,并降低了融资成本。


套现迷踪,市场还能持续多久


“这是一个没有受害者的灰色产业。”上海某收单从业者向移动支付网表示。


持卡人能够快速获得资金,商户能够获得套现分成,代理获得分润,收单支付机构获得手续费,清算机构获得手续费,发卡银行获得还款分期收益。


较大的风险是金融风险,如果持卡人无法还款,则会造成银行坏账。如果经济出现较大变动,大规模坏账出现,则会出现较大金融问题。


“套现目前已经形成了一个成熟的产业链。”南方某支付机构高层向移动支付网表示。


套现不仅仅与收单产业紧密结合,在套现之后,如何还款也能形成一个产业链。目前卡申请、养卡、智能还款、代还、代偿等互联网产品不断滋生。


以智能还款为例,利用信用卡还款之后,卡额度马上恢复的特点。只要用户支出一点金额,通过重复的套现还款操作,平台就可以帮助用户将还款期间推迟到下个月。


此外,智能还款由于需要较为敏感的信用卡信息,比如卡号、有效期、CVV码等信息,存在着信息泄露和盗刷的风险,并滋生小贷、传销等灰色产业。


某智能还款软件的信用卡绑定界面


但由于流水大,存在较大套利空间,许多支付机构为智能还款应用开放支付通道。


“在1~2年内,套现产业会有较大变化。”上述南方某支付机构高层表示,“监管不会马上管死这个行业,但是会逐步整治。”


此外,在移动支付网咨询的支付从业者中,有2-3人都表达出了2年内监管对套现产业会有较大动作的看法。


值得一提的是,自3月1日起,中国银联系统将对相关收单机构所有符合条件的增量商户(线下减免类商户及特殊计费类商户)开展终端信息比对工作。这就意味着,此前支付机构普遍通过“大商户模式”进行的套用低费率商户通道的套利手段将难以实施。用于套现的个人POS会受到更强的监管压力。


从各个角度来看,套现产业或走向衰弱,合规的金融体系正在形成,机构转型的压力也在逐渐增大。常言道,人七年便是一变。而支付行业基本是三年一变,在激变的下一个三年,谁又将是未来的王者呢?